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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陆公民记者的维权任务(一)戴着脚链在跳舞

Written on 2012年6月28日星期四 | 28.6.12


作者:陈林幸虹 | 来源:中央广播电台


时间:2012/6/28 12:15

撰稿·编辑:陈林幸虹    新闻引据: 采访

网民透过非传统媒体平台发出讯息已形成风潮,较能从事「资讯解析跟传播」的,也被界定为是「公民记者」。在中国大陆,由於维权运动的兴起,维权人士结合个人媒体的概念,透过亲自采访见证,揭露传统媒体无法报导的相关事件。但同时,他们却也得承受大陆官方的监控和各种箝制,遭受牢狱之灾的不计其数;他们就像是「戴着脚链在跳舞,在夹缝中求生存」。


◎512地震孩童被掩埋 豆腐渣工程遭质疑是元凶

已经是午夜12时了,黄琦仍还未入睡,上访的资料多如牛毛,他得一一地将所有的资讯汇整,并放置到自己所架设的「六四天网」网站,好让各界能看到丶听到这些无法被传媒报导的事件。已得了肾炎绝症的他,仍坚持每天工作20个小时,为各地的访民发声。

时间回到2008年5月12日,那天下午2时28分,四川省汶川县映秀镇的许多中小学童还在学校上课,这时天摇地晃,学校大楼轰隆一声倒塌,孩子就这样与家人天人永隔。

8级的大地震,让这个只有万人居住的小镇三分之二的房子垮塌。北川中学原有的4幢大楼,在2003年落成的教学楼,在地震中粉碎性倒塌,活埋上千位师生;旁边一幢1999年完工的旧校舍却只有天花脱落,另一边在1970年代落成的老式建筑却完好无缺。这样的结果,让家属质疑,偷工减料造成的「豆腐渣」工程,是造成孩子伤亡的「元凶」之一。

大陆从中央政府到四川省地方政府,为掩盖豆腐渣工程的真相,用尽各种方法让灾民和死难者家属封口,当然也包括限制各种传播媒体的报导。有冤无处申的家属,让黄琦决定走访现场,详实披露相关讯息。

黄琦说:『(原音)我想做为一个人权工作者,一个公民记者,我们有责任和义务,把这些讯息如实的丶客观公正的发布出来,而且我们天网在发布这些讯息的时候,也没有加任何的评论,甚至於我们发布没有钢筋的这些照片,我们就连图片说明都没有,所以我们天网是站在非常客观公正的角度,来发布一些讯息。当时中国大陆官方,可能觉得天网这样发布讯息,会导致512一系列豆腐渣工程被揭发出来。众所周知,如果钢筋水泥预铸版当中没有钢筋,这难道还不是最简单鉴定豆腐渣的方法吗?我们至少拍了10个地方的照片,是钢筋预铸版垮塌之後,当中没有钢筋,这不是豆腐渣工程,这是什麽?这还需要智商吗?这是不需要智商和科学知识的。』

◎传媒被消音 受难家属求助无门

受难家属藉由不断上访丶却不断遭受官方打压丶覊押下,诉求渐渐地被「消音」。如今,4年过去了,四川大地震遗留的豆腐渣校舍问题,仍没有得到进一步的解决。对大陆媒体而言,所谓的「豆腐渣」工程,更是不能碰触的禁忌。因此,黄琦藉由「六四天网」平台,持续为灾民发声。

黄琦说:『(原音)由於海内外在512期间对於中国大陆512问题有严厉的打压,相关民众对於512的投诉属於低潮阶段,因为官方加上海外,以及香港地区,民众要收回200多万的捐款,一系列问题对中国官方造成很大压力。官方就把怒火转嫁於当地揭露的民众,特别是维权代表。一直到现在为止,官方都没有做出正面的回应。如果说当他们卸任以後,他们失去权力以後,对此事进行忏悔,等待他们的,没有原谅,只有审判。这个事,不只黄琦会持续,即使在黄琦的生命在任何时候终结以後,我相信在中国大陆,特别是在四川地区,还有很多民众,还有很多受难者,还会持之以恒的把这个事追究下去,直至有关责任人相关责任受到追究为止。』

◎报导512豆腐渣工程 黄琦陷牢狱之灾

多名参与调查的民间人士因先後报导512震灾相关「豆腐渣」事件,被当局判刑;黄琦也是其中之一。2008年,当局以「非法持有国家机密罪」判了他3年,这是黄琦第二度因为报导相关维权事件入狱。第一次入狱是在2000年报导六四相关事件的时候,但黄琦没有想到,第二度入狱时,就连父亲辞世,都没能送他最後一程。

黄琦说:『(原音)官方当时把我抓进去时,我印象很深,是在2008年6月10日的晚上,大约是在8时左右,警方把我带走以後,警方就明确问了我关於512的问题,问我为什麽要到灾区去,为什麽要把灾区里面一些豆腐渣的工程发布出去,问我安了什麽心。很多朋友认为这样不值得。但我觉得在中国大陆地区,必须走向一个真正人权的国家,在这过程当中,个人付出和国家取得的进步相比,可以说是微不足道的。我觉得我也爱好这个工作,我觉得以开展这项工作,能够让民众持续的发声,也是我人生的快乐,我个人觉得很值得。』

◎黄琦两度入狱不改初衷 罹肾炎续为民发声

黄琦在第一次入狱时就被打到脑积水丶脑萎缩,听觉严重受到影响,接听申冤电话时,音量得要调得特别大。没想到,3年後又因为512事件第二次入狱。去年出狱後,经过医院检验,证实染上罕见的急进性肾炎。这种病就像是末期的肾脏病,患者必须放下工作,每天洗肾,5年存活率只有25%。黄琦自知未来日子不多,因此更加卖力的为民众发声。出狱时,数百位乡民和维权代表笑泪交集地迎接他,那一刻让他知道,他要做的事情不能中断,原本想要休息一阵子的他,当下立刻恢复天网的运作,持续披露大陆传媒无法报导的相关事件。

黄琦说:『(原音)采访的时候,还有一位70岁的老朋友,也还在关心我的身体健康,还有绵阳的民众,熬好了中药,然後几百里外跑来送到家里面来。对於这些民众对我们的支持,给了我们抗争的力量,让我们一直走下去,我们有责任为他们发声。(记者问:这些力量会支撑你活超过5年?)是的,也许吧。最近这段时间,朋友也会带我去四川大学的游泳池游泳,说对身体有帮助,我想朋友的祝福,会让我成为这25%吧。』

◎中国打压体制 对传媒「定调」新闻走向

在中国大陆的体制中,所有的记者行业或是新闻工作都在政府的掌控之下。传媒只要一「走偏」,马上就会被官方打回「原形」。举例来说,2011年7月23日温洲动车事故,事发之後,大陆传媒虽然大量传送百姓捐血丶救难人员拯救伤者的正面讯息,但只要对事故发生和处理提出疑问,下场都不怎麽好看。

大陆中央直接管控的中央电视台(CCTV),「新闻一加一」节目主持人白岩松首先在节目上以比喻方式批评铁道部:「一个人心脏功能是好的,肝脾胃什麽都是好的,但他是个弱智,你能说他是健康的人吗?」隔天节目即遭停播。另一个新闻节目「24小时」主持人王青雷在节目中评述,「如果没有人的安全,这样的速度我们到底要不要?」,立即遭停职处分。大陆中宣部并在一周内下令,要求所有媒体将温州动车事故的报导降温,并要求除了正面报导和权威部门发布的动态消息外,不得再做任何报导以及任何评论。


◎中国对传媒箝制 但管控网路媒体却捉襟见肘

大陆官方虽然可以对传统媒体「定调」新闻走向,但对於网路社群媒体的控制却是捉襟见肘。这些非传统的媒体,藉由网路丶手机丶博客丶社群等新兴媒体披露事件,并且「遍地开花」,即使官方用尽各种方式阻隢,但显然遇到极大挑战。

中正大学传播系副教授胡元辉说:『(原音)中国大陆网际网路的蓬勃发展,还有开放气氛,已经产生一种unofficial democracy,就是「非正式的民主」,它不是制度化的(选举丶投票);却是可以互相彼此沟通丶辩论,产生意识上已经更开放的氛围,所以他们觉得这样的改变对中国大陆一般老百姓来讲,意识上影响是蛮大的,有可能造成更有力量的公民意识成长。现在他们(中国大陆)也非常紧张,因为互联网丶微博的发达,他们政府就非常注意这类事件的发展,会把它当成是「既不难以遏止,可是又必须加以正视」,因为可能产生集体的力量,就会很关注。』

也因此。像黄琦这样的维权公民记者,在大陆正前仆後继,应运而生。

◎贵州瓮安事件 周曙光给网友一手报导

一大早坐在前往贵州的飞机上,周曙光试着让自己小睡一下,为了去瓮安了解一名16岁少女之死的谜团,他临时更改行程,一整个晚上无法入眠。

周曙光说:『(原音)去之前一晚没睡,取消了另一张机票,因为去成都不是为了瓮安去的,再改签去贵阳的飞机,结果在网路上也没搜寻到更多的消息,所以我觉得我有必要去,假如已经有很多记者去过了,我就不会去,因为何必浪费资源去抢同样的东西。发现线索很少,然後到了凌晨出来一条线索就是香港有线宽频提供一段视频,采访到死者的叔叔被打伤了送到医院,录了一些画面放到Youtube上,但讯息还是很少,所以我隔天7丶8点就上飞机,9点到贵阳坐大巴车去瓮安,後来还被警察检查。』

2008年6月22日凌晨,大陆贵州瓮安县公安局接获民众报警,指在西门河大堰桥有人跳河。凌晨3时,16岁的中学女生李树芬被家人从河中捞起,但已气绝身亡。李树芬之死,官方以「投水自杀」结案,和当时在场的另外3名青年无关。家属无法接受,质疑是遭到奸杀,并认为有官方的小孩涉案,所以才使得地方政府想将这件事情尽快结案。由於官方的草率行径,再加上瓮安县治安长久败坏,引发民众丶学生群起激愤,上万人走上街头抗议,火烧警车。

周曙光,大陆湖南人,高中没毕业,之後到几个公司担任网路管理员。2004年,周曙光架设了个人网站,2005年12月,周曙光的个人网站因没有备案登录被大陆关闭,1个星期後,周曙光的个人网站和网路日志内容完整迁移到美国的Dreamhost主机。2007年,周曙光以个人媒体的身分报导重庆杨家坪拆迁事件,也就是所谓的钉子户事件,声名大噪,之後他应全国各地拆迁户的邀请开始了他的旅行,并建立「个人新闻台」报导一些社会新闻。

抵达瓮安这个人口只有数十万的小县,周曙光直奔案发现场,为顺利纪录当时现场的情况,他以游客身分自居,才没被当局盯上。

周曙光说:『(原音)後来下车後去案发现场,结果已经有很多人围观,当地的官员在跟死者父母交涉,可能要求火化,死者叫李树芬的尸体就放在宾馆里,我就在宾馆前拍张照,也跟棺材合了影。我是以游客的面目出现的,假如我自称记者或相关字眼都会被当局盯上,实际上当时情况蛮不乐观的,围观的群众很多,一旦稍微引起群情我都会很难脱身,我就恶搞方式的说,我是四川地震的志愿者,我从湖南来从这里回去,听说这里有事情我就来看一眼,这样才没有被当局盯上,因为都会有国保大队的。』

周曙光除了拍照并用摄影机做了纪录,让网友可以藉由他的镜头走访事发现场。『(周曙光报导原音)这里就是放棺材的地方,尸体已经在昨天,7月2日下午拿去埋掉了。』

离开瓮安时,周曙光随即藉由手机播报现场所见,让网友可以最快的速度得知相关讯息。周曙光说:『(原音)说我在这里看到什麽,有多少警察在这里,有带盾牌的丶来福枪的,武警在各个路口,有军车来来往往,把我描述的情况在电话里录下来,让他发到网站上,晚上我再回到贵阳的朋友家里再把这些录音整理,把尸检报告贴到网路去,那尸体总共被验了3次结论都说是自杀,但是没人会相信,当地群众都说是被奸杀的。因为我采访到当地的民众说,在那条河上李树芬不是第一个死亡的学生,是一系列的案件,再说瓮安治安一向不好,是靠矿业发展起来的,但当地老百姓没享到好处,可能有些帮派斗争啦。』

周曙光之後并在自己的博客(Blog)上,将瓮安事件做了详尽的陈述,由於网友访问量过大,博客还被服务商临时关掉,并在次日才得以恢复。

◎网路社群 催生公民记者

网路社群的兴起,大陆的公民社会自主意识愈来愈强烈,也使得公民愿意投身各种新兴媒体,传播相关更多藏身於基层的故事。除了黄琦的「六四天网」丶周曙光的个人部落格,还有「民生观察网」的创办人刘飞跃以及建构「权利运动网」的张建平和胡军等,他们透过网站报导并关注相关民生议题,像是访民丶政府徵地强制拆迁,以及一些和人权相关的案件。他们要在中国大陆这样的打压体制下,串起力量,为民众的权益伸张。

权利运动网站负责人之一的胡军说:『(原音)以前中国受苦受难这些人丶零散的访民没有一个说话的平台,没有人把他们的诉求说出来,我们就因为有现代电脑这种工具,我们可以创建一个平台,我们每个人就可以发挥自己长处,很快地我们以前做不到的事情都做到了。如果要使中国实践公民社会丶民主社会,那非常重要的就是,我们不能老去责怪别人,我们是否每个人都伸出手来,这时候我们就能看到整个公民社会的发展变化,我们就可以形成一个组织,这个组织看起来是无形的,但是这个组织是存在的,它可以跟政府这个强大的暴政集团进行抗衡。』

今年47岁的胡军,因一桩冤案在2003年入狱,就在离期满7个月之际,在狱中进行煤矿作业却被矿车压伤,导致截肢。服刑期满出狱後,狱方并没有按照法律给予应有的补偿,这些年来,胡军独自坐着轮椅到处上访,却遭到更大的打压和报复,全身都是伤疤。

在一次偶然的际遇下,他遇到张建平,两人合力建构了「权利运动网」,从此藉由网站,展开了他们报导相关维权事件的任务。

◎公民记者的维权任务 像是戴着脚链跳舞

只是中国大陆官方对於这些维权报导的监控是无所不在的,如何在「夹缝中求生存」,避免踩到官方的红线,并将报导内容顺利呈现在网民面前,对他们而言,就像是「戴着脚链在跳舞」。刘飞跃说:『(原音)确实是这样,在夹缝中求生存,戴着脚链在跳舞。政治环境下,不能硬碰硬,很显然是碰不过他,像我2010年第一次被殴打,就是报导我们当地的事情。(记者问:不要踩到官方的红线?)这也是一个原则。譬如报导群体事件,敏感事情的时候,我们尽量把事实说出来,一般不做评论,事实公开之後,希望大家有一个正确丶客观的看法。是政府不对,还是老百姓不对,我们相信读者有这个判断力。』

这些年来,即使中国大陆逐渐走向市场经济,但对这些维权公民记者而言,大陆却没有因为民主化过程,而减少打压的力道,甚至还有加重的趋势。刘飞跃说:『(原音)倒退是非常不明智的,也是非常愚蠢的。包括像温家宝这样的人物,也依循这样的做法,是非常错误的。那麽倒退到一定的程度时,物极必反,到时火山爆发,我想他会意识这样的做法是非常错误的。』

胡军也有相同的看法。胡军说:『(原音)今年一开年我们有2个义工就被劳教了,他们不用任何理由丶也不说任何理由就捉到劳教所了,劳教了以後我们要诉诸法律丶要求起诉丶要求法院立案,法院都不立案,连你的辩护权利都被剥夺了,现在他们还在关着呢,已经3个月了,请了律师也没办法。所以中国政府没有松动的迹象,有些东西反而更紧了,以前我们遇到这种情况还可以到法院立案,起码还可以说一说,现在连说的权利都没有,辩护权都被剥夺了。』

人民的声音需要有出口,但在大陆官方的压制下,他们却无法像台湾丶美国等民主国家的人民一样,可以大鸣大放。也因此,对这些维权公民记者而言,他们的工作更加不能停止。胡军说:『(原音)说句不好听的,我们做这些事情在救谁?在救他们,共产党那些高官,他们应该知道如果他们继续这样下去,中国暴动时,最後生命受到威胁的是谁?不就是那些高层的领导吗?如果他们继续压,高压锅爆了的话,受到伤害的是谁?不就是最高层的那些人,如果我们能把这些东西丶民怨得到释放,能把矛盾得到舒缓,解决的话,就没有这种暴力了。』


来源:中央广播电台 http://news.rti.org.tw/index_newsContent.aspx?nid=362783&id=1&id2=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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